满城年俗(六)

发布:
保定市满城区政府
时间:
2019-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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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十)待客

这天的雪,仿佛是我们行程的伙伴,它在我们头上身上脚上如影随形了一路后,在踏进姥姥村的那一刻,发现它已悄然消失:雪,停了!

姥姥家的村,是移民村,政府统一规划建造。整齐划一的街道,相同的排子房,如果不是跟着大人们,我都不认识哪一户是姥姥家。村里已扫出了一条很宽的大道,如小山般的雪堆在街道两旁。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本村或邻村的亲戚已经开始走动了。接亲戚的村里人也都纷纷走出来眺望着、询问着……见有陌生的来客,如同自己的亲戚一样热情地打着招呼:“呵,来了,是到谁家的?路上冷吧,看这满身的雪!”

远远地我望到了嫁到当村的两个表姐,她们正向我们跑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大声地叫着喊着,接过姨父背上的筐和篮子,拉着我们冰凉的小手,嘘寒问暖,还没进院就大声嚷道:“娘,我二姑老姑他们来了!”姥姥姥爷舅舅妗子早已迎了出来,又是一通惊喜,又是一通知冷知热的嘘寒问暖,拿出扫炕笤帚帮我们扫落身上的雪。进屋大人们落座,小孩们脱掉已经湿透的鞋子上了炕,姥爷在炕沿下地炉子上烘烤起来。

妗子笑意盈盈满面红光,对我们说:“以为今天你们来不了呢,这大雪你们竟然来了!不着急,饺子已经包好了,我说来与不来饺子包出来总是没问题,这又放不坏。你们先暖和着,我张罗做饭。”大家都说不急不急,别做费事的,有饺子就行,这大过年的,谁肚子里都有油水。

妗子转身出去,还没待吩咐,表姐们早已各就各位忙活开了,只见切菜的、剥蒜剥葱的、添锅烧火的……忙而不乱,看来妗子这大厨,早已安排好了!我们在炕上玩起了跳棋,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接触跳棋。舅舅手把手教,我们认真学,不一会儿居然学会了。

玩兴正憨,大表姐搬来了炕桌,“嗖”地一下放到了炕上,紧接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进来。妗子说:“别玩了别玩了,快吃饺子,这是小饭儿,先垫补垫补。一会大饭再吃肘子!”身上冷意还没完全消退,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真饿了,看到热气腾腾的饺子,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姥姥姥爷走过来笑着说:“我说丫头啊,慢点,别烫着。”

吃过饺子,身上暖了,心里也暖了,接着下跳棋。

母亲和姨也走到灶间边帮着干活,边和姥姥妗子唠着家长里短。妗子边说边切着熟肉,有大肠、小肠,拆骨肉,是自己养的猪、灌得肠,大锅煮的肉,用现在的话说,都是纯绿色食品。妗子把肠子码在大盘子里,表姐们早把大锅刷干净,又添上水,上边架上一个高粱杆编成的篦子,妗子把装满肠子的盘子放进去,这肠子要馏一馏,热腾腾地端出来,纯红薯粉加肉馅灌的肠子那才叫劲道那才叫香。篦子上再放进两碗事先做好的扣肉,然后放上大馒头年糕。但是现在还不烧火,扣上铺盖等着,等到别的菜做的差不多时,再烧火。

这时,已经煮过一次的肘子又经拆卸下了锅,重新加了水和各种佐料,把锅架在煤火上慢慢煨着,不多会儿,香气溢满了整个房间。

十二点钟,村子里鞭炮四起,响声震天。表弟也在院里放开了鞭,顿时屋里的说话声淹没在炮声里,白烟和火药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大锅揭开了,热腾腾的蒸汽弥漫在屋子里,热烈、温暖、香气四溢。小肠大肠浇上蒜汁端了上来;扣碗出锅再各自扣上一个小点的碗,像玩魔术似的“啪”得反扣过来,再掀开上边的碗一看,原先在上面的白嫩嫩的豆腐整齐地卧到了下边,原先下边油滚滚红灿灿的肉片整齐地码在了上边,真让人叫绝!

端出这些后,铺盖重新盖好,以免里边的馒头和年糕放凉。

没有更大的盘子,干脆用盆盛肘子,妗子吆喝着“噌油了,让开!”放到了炕桌上。再盛几大碗杂烩菜:白菜是自己种的,豆腐是自己做的,粉条是自己的红薯制作……

男人们开始喝酒,边喝边说说一年的收成。姨父从来有二不说一,又开始了吹牛,大家也都知道他的脾气,顺着说夸着说,姨父越发情绪激昂……女人们天生爱吃菜,孩子们更是当仁不让,一桌子菜风卷残云,表姐们不断地续着杂烩菜、凉拌白菜粉条海带丝。

酒喝得差不多时,大锅又掀开了,热腾腾的大馒头,黄灿灿的年糕端了上来。新粮食的香甜味道弥散开来,使人胃口大开。

满屋子的主客,都是一年见不了几次的亲人;整桌的菜和饭,都是自己精心打造。亲人的热情,饭菜的醇香,在小屋里弥漫着,升腾着……

外边,二踢脚腾空而起,小鞭炮噼啪作响。孩子们的笑声打闹声,老人们的呼唤声,在小村的上空飘来荡去。浓浓的年味,滚滚的乡情,正浸染着整个村庄……

后 记

如今,社会的飞速发展,我们目前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电视手机轿车走进寻常百姓家,地球变成了地球村。距离十里二十里的亲戚,见面成了家常便饭,在淡化距离感的同时,也淡化了亲切感。

走亲拜年待客的习俗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所带礼品到超市一下子装满一车,年前就开始送,半天功夫能转十几家。快节奏的生活,连吃饭都免去了,即使吃,也是饭店,很少有人再精雕细琢地去做一桌子自产的、那么经得起品味的菜。

我文中描写的生活已经太远太远了,远的如同传说中的故事。在写这样的文字时,我心里是 暖的热的。也很想在过年的日子里,给读者带去一份温暖和甜蜜。

回忆,只是挑选了那么美好的事物,而隐去了那时的贫穷和苦难。所以我更热爱和珍惜现在的生活,还将向往更加进步更加美好的明天!

(杨磊霞)

 

(十一) 走亲

大年初二早上,各家的孩子大人都不再睡懒觉,早早地起来,把初一都没敢穿的新衣服从各自的枕头底下拿出来,孩子们要穿,被母亲夺过去,说吃完饭收拾利索了出门再穿,免得弄脏。孩子们只好伸头缩脖做个鬼脸再去穿旧衣服。

等一切收拾完毕,主妇把还没用过的新篮子找出来,把板柜底下压着的大花枕巾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案板上的大馒头一个个码在篮子里,把大花枕巾盖在上面。崭新的开着红绿花朵的枕巾,盖着小山似的一篮子馒头,此刻,是家里一道最亮丽的风景。女主人反复抻拽着枕巾盖了又盖看了又看,心中的喜悦满满地溢在脸上。

话说这年的大年初二早上,我的母亲起床一开门,漫天漫地的白啊,看来雪下了一夜,而且仍在下,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天地苍苍茫茫。母亲一下子犯了愁,大馒头蒸好了,孩子们总盼着去姥姥家呢,姥姥家肯定也在翘首以盼。这可怎么办?我们仰着小脸,望着纷攘的雪花蹙起了眉头。

母亲说,先吃饭,或许一会儿会停呢!

可即使停了,这么厚的雪也没法去啊!吃完饭,雪还是老样子,小孩子们开始不开心起来。正在这时,听到有人在喊:“准备好了吗?”我们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是姨父!姨父和姨来找我们了!

母亲把他们迎进来,说你们看这大雪,能去吗?

姨父倒腾了两步他的拐腿。爽朗地笑着说:“这有什么问题?别说这雪,再大点我一个人走它个百八十里不成问题!”

姨瞥了姨父一眼,嗔怒地说:“又吹,你这个吹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们小孩子可不管,我们还就喜欢姨父的吹牛,于是一下子欢呼起来!因为我们能去姥姥家了,而且可以趟雪玩!

姨父腿拐,村里孩子们都叫他拐子,可我们却非常尊重喜欢他。别看他拐,却是个乐天派,什么困难都压不倒,而且总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去救助别人。2007年我曾写过一篇小说《嘿!月亮》,其主人公的原型就是姨父。他们终生没有生育孩子,姨父却非常喜欢孩子,对我们姊妹疼爱有加,现在他们都已过世,我却常常想起他们怀念他们。

见到姨父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母亲说,天气不好,去了腻腻歪歪,屋里没处站没处立的,就别都去了。再说,把鞋和衣服都弄湿了,回来没得换。我们一下子蔫了,刚来的精神又没了。

姨父朗声笑了笑说:“别啊,都去都去,一大年,就这么一天,娘他们肯定盼着呢!”

姨也帮腔,俩人好说歹说,母亲总算同意了。父亲也说,就让孩子们都去吧,我就不去了。

就这样,我们母女四人跟着姨和姨父还有同村的表姐夫妇一行八人直奔姥姥家。

往年的大年初二,大路上人来人往:有骑牲口的小脚婆娘,跟牲口的老汉或是孩童;有围着白羊肚毛巾背着筐,筐里放了盖着簇新枕巾馒头篮子的汉子;有围着红红绿绿的方头围巾领着孩子的小媳妇……大家一律穿着用捶板石刚捶过的衣服,还有支支楞楞的印痕,裁剪并不合体,穿起来很不自然,但大家都感到光鲜体面而自信。

而今年,我们约莫走出了两里路时,除了白茫茫的雪外,还什么都没看到,路上别说人,就是鸟雀的爪痕都没有。世界好白好静好苍茫!

姨父除了背着自己的大馒头,还把我们的背上,走在最前面为我们开路。说来好笑,姨父的拐腿此时起了很大的作用:左腿是那条拐腿,脚朝外和右脚呈九十度,这样左脚正好担当铲雪的功能,一脚扫过去就为后边的人铲出了一条道。他的腿一起一伏,一条道就这样完美地铲了出来……

我们紧跟在姨父的后面,边走边看着他是怎样铲出的路,甚至有点羡慕他的腿在大雪封路的时候有如此的奇异功能,想着想着我们便学起来,也把左脚撇出去,和右脚呈九十度,一拐一拐地走路。有时我们还故意滑倒,在雪上打个滚。母亲在后边大声吆喝我们,姨父回头,见我们学他“呵呵”地笑起来,边说边对母亲说:“吆喝他们干嘛?小孩子愿意学就学呗!”

世界仿佛停止了一切声音,就剩下了我们一行八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声,空气既凛冽又清新,大地苍茫静谧而恬美。偶尔,远远地望去,白茫茫中也好像有黑点移动,那大概也是如我们般执着的拜年客吧!

这样的天这样的路,着实影响了我们的速度,平时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今天走了两个半,但不管怎么说,姥姥家就在眼前了。大人们如释重负,小孩子们却意犹未尽,还在留恋这雪路上的乐趣呢!

(杨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