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年俗(五)
- 发布:
- 保定市满城区政府
- 时间:
- 2019-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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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九)年的味道
在家乡柿子沟有句老话叫“拜年拜到二月二”,意思是不出正月依然是过年。三十多年的时光,对于年的感觉似乎就是团圆、热闹、喜庆、红火,对于“味道”这两个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现在想来大概是之前的年都是太丰盛、太圆满,所以好东西品味的太多了反而不知其味。倒是今年,忽然间感觉人到中年,一下子特别想念那些年的味道,特别怀念过去的那种年的感觉,因为今年的年过的索然无味。今天想来,心里的想念的年的味道其实是一种怀念和思念。
今年是爸爸走后的第一个春节。也就是说,我的春节第一次,也是从此以后再没有了爸爸的陪伴。进一步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人提醒我快过年了,没有人给我准备一个炖好的肘子,没有人为我用小火一点点的熬猪皮冻……以后的年节再也没有了那个彼此陪伴牵挂的人。
如果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年节里餐桌上的味道便是这份告白最为华丽的内容。因为这份味道的丰富厚重与否直接决定了这份仪式感的大小。
爸爸特别喜欢《常回家看看》里面的一句歌词“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所以在他的心里,为家人做一桌丰盛并且不同于村里别人家的好饭是毕生的追求。“好吃”于别人可能是一种舌尖上的感觉,肠胃里的满足。可是对于爸爸而言却是一份对于我们一家人乃至一个小家族的一种特别的爱和期盼。而这份爱和期盼就是通过品尝他从外面的世界带回来的美食可以让家里的孩子们真正地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从小到大,有爸爸的春节都是从腊月杀猪的那一天开始的。即使在物质特别困乏的年代,杀了猪的那一天爸爸都会为我和弟弟炖一锅肉,有时候还会偷偷地煮几根排骨。而从记得家里养猪的那一年开始,似乎我们家的猪只有两条腿,因为另外两条腿被爸爸妈妈送给了亲戚们。而我们从小跟着爸爸妈妈学会了分享。
到了腊月二十四五,家家户户会磨豆腐。那年月,也只有这时候才能吃到一年吃一次的豆腐脑。即便只是香油、韭菜花,但是我家的豆腐脑就是比别人家的好吃。二十六七,该煮肉灌肠了。这是孩子们最眼巴巴盼望的日子,因为困了一大年,大口吃肉的日子终于到了!盛出的第一碗肉,爸爸会让我们端给奶奶。中午饭就是每人端着一个碗,碗里各种骨头和肉,吃得大快朵颐。而妈妈会蒸一些馒头或者烙几张饼,后来日子好过了还会蒸一锅米饭,再后来会加一锅玉米面的锅头和爸爸用花生米、芝麻、辣椒一起做的香酥辣。晚饭,爸爸会把大盆里的拆骨肉盛上一盘,让我们继续肉的狂欢。不再家家养猪的时候,妈妈会用盘子碗端着煮好的肉送给邻居家的孩子们。
随之而来的是除夕,家家的年夜饭是对这一年生活的总结,又是对来年生活的一个新的期盼。小时候,如果这一年地里丰收了,生意赚钱了,那年夜饭一定是丰盛而有滋有味的。如果这一年收成不好,生意不行,年夜饭多少会缺少一些味道。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会玩儿到别人家开始准备年夜饭才回家。看看别人家准备的饭菜,再看看自己家的,那会儿特别地感到自豪和优越。因为自己家的年夜饭总是比别人家多一两道菜,甚至有那么一两道菜是别人家没有的。
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为了让我们吃到不一样的饭菜,有时候去饭店吃饭,他会想办法去问饭店的厨师各种菜的做法,还买回了好多的菜谱。于是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吃到了村里和镇上都没有的面包、蛋卷。吃到了饭店才有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尝到了糖醋鱼、焦熘肥肠。在物流还不发达的年代吃到了大马哈鱼和鱿鱼,在保定刚刚有超市的时候就吃到了倒三次班车才到家的超市里的各种熟食,特别是那个超级大的火鸡腿让农村人大开眼界。这些美食,让我们在同龄的孩子中间暗暗地有一丝丝地优越感,对爸爸更多了一份崇拜。
三十的晚上一定要每人烙一张小饼,名曰翻身饼,预示着来年生活翻一番,好上加好。初一早上的饺子,一定要薄皮儿大馅儿,咬一口汤汁饱满。为了把饺子做的更好吃,爸爸多次跟在保定望湖春做厨师的二表叔讨教。饺子里一定要放几枚象征着来年好运的硬币,据说初一早上谁吃出了硬币,谁就会挣个好彩头,新一年就会有好运。后来担心硬币里面含铅,就把硬币换成了花生米,数量也比原来多了一些。不管是硬币还是花生米,最终都是期望家里人来年平安顺利好运。
从我上班开始,家里的年夜饭被爸爸又多加了一项内容:每个人要先说一两句祝酒词才可以吃饭。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中专生,弟弟妹妹都是大学毕业,爸妈也是在外闯荡很多年,所以祝酒词并不是很难。只有四叔家最小的弟弟兴宇是个例外,标准的理科男,第一年端起酒杯傻笑却不知道说什么。爸爸说,“以后你们参加了工作,各种场合都会有,饭桌上光傻吃可不行,一定要多少能说上两句来。再者过年大家都要把祝福说出来,一家人之间也要表达祝福和关心”。所以第一年的祝酒词大家教兴宇学,一家人一顿饭笑得前仰后合。第二年,兴宇弟弟学得精灵了一些,选择第一个说祝酒词,免得又不知道说什么,爸爸直夸他有进步。而爸爸对于春节的仪式感也在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这种进步,一半缘于生活越来越好,一半缘于爸爸对儿女们的期望,期望自己的孩子们走向社会后不落后于人。
后来,我和弟弟相继结婚,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所以爸爸的年味儿里又多了一份行走在路上的牵挂。从腊月底煮肉的那一天开始——先是打电话:“明天煮肉,回来吧,你要不回来我过去接彤彤回来吃肉,姥爷煮的肉最香了”。随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会六点多坐着家门口的头班车来送肘子和猪皮冻,有时候会放一些肉肠和煮熟的大肠。第三天就会跟妈妈一起坐火车去北京的儿子家,不管是在满城还是北京,一进门他就会跟亲家说今年的肉是怎么煮熟的,吃的时候要怎么样热一下会不失味道和形状。对于吃,爸爸绝对有着隆重的仪式感,而这份仪式感在妈妈看来是他不嫌麻烦,如今在我想来那是对家人的爱,一种容不得半点马虎的表达。
再后来害怕饲养场里喂食的饲料里含有激素,爸爸又乐此不疲地从天南海北往回背各种食物。有大西北张掖的羊肉、牦牛肉、青稞酒;有汉中的土家猪排和叫不上来的小吃;曲阳的烧饼、干果、各种肉,他会从曲阳背到满城给我一份,再坐着高铁送到北京给弟弟家一份。老家剩下的这一份,他也会等到家里的兄弟姐妹和晚辈们都到齐了才会大展厨艺。而此时,厨房绝对是除了我和小妹,一般闲杂人等不可以进入的神圣的禁地。每一道新菜,他都会亲自上桌,并且向大家介绍菜的来历、营养,有时候还会有一段他与朋友间的趣事。所以,我们的餐桌上吃到的不仅仅是一桌子的饭菜,更是爸爸这一年里经历的往事;品尝到的不仅仅是他的厨艺,更是他对家族的责任和对家人的爱。如果用现在的评判标准,我觉得爸爸是一个绝对温暖的男人。 年前区里的两会和婆家姥姥的离开使得今年春节前格外忙碌,所以对于年似乎很淡然。但是直到除夕自己在厨房里做饭时,忽然间特别想念爸爸和那些有爸爸的年。特别是初二回到娘家,看到妈妈和小妹一锅出煮的猪肉和鱼,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今年第一次一个人在厨房里炒菜,小妹做我的帮厨。我问妈妈:“去坟上接我爸了吗?”“你奶奶活着的时候就不让接,都是直接上供。”小妹逗妈妈说“没事儿我三大这性格根本不用接,估计自己早回来了。”妈妈说“今年的肉煮的一锅出,你们凑合吃吧。”小妹说:“看见咱们煮的这肉就是我三大回来估计也早气的一边去了。”仅管彼此这么看似轻松的调侃着,但每个人的心里依然是感伤的,谁都没有表面的这种开心。而是越发的觉得这个春节除了伤感落寞,竟然没有一丝丝年的味道了。
现在想来,真正的年味儿不仅仅是餐桌上的美食大餐,舌尖上的味蕾体验,更是父母对儿女的期盼。期盼他们长大后的年华一年比一年丰茂,期盼他们的生活一年比一年的富足,期盼他们的下一代一年比一年的更加聪惠茁壮,期盼他们的小家庭一年比一年更幸福。而对于儿女来说,年味儿不仅仅是回忆里爸妈的饭菜,更是对爱的一次次的体验与学习。在这份年味儿里,我们感受爱,学会爱,表达爱。如今人到中年,年味儿已经变成我们为父母准备的一桌饭菜,是我们对父母的牵挂和关爱。精心做的每一菜一汤都是我们对身边亲人爱的表述,同样也是对逝去亲人的深深地怀念。
(张丽双)